旅行是一种漂泊的过程，而是和他们在孤岛相遇

大多数作家对旅行都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因为后者的滋养通常会带来长期的反馈：灵感的饱满、情感的饱满、风格的鉴赏、尖锐的锤炼。 他们总是努力让身体和灵魂同时在路上，用能开出花朵的妙笔，将旅行中的轶事和冥想寄托在文字中。 而读书旅行，就是在孤岛或者街头遇见他们。 如果你们能互相看着对方，微笑着，轻轻地说：“哦，原来你也在这里”，那就太好了。

正如费尔南多·佩索阿在《恐慌之书》中所说，“旅行者本身就是旅程。我们看到的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而是我们自己。”

【海明威《流动的盛宴》】

1957 年，海明威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再处于最佳状态。 虽然早在三年前就获得了诺贝尔奖，但晚年的他各方面似乎都状况不佳：写​​作、情感、身体、精神、记忆受损。 他开始回忆二十岁出头的自己。

1921年，海明威担任《多伦多星报》驻外记者。 他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与新婚妻子一起开始了在巴黎的旅居。 生活艰难。 秋冬的风雨带着枯叶，拍打着公寓阁楼的窗户。 时刻伴随着你的饥饿，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但它是甜蜜的，因为“我知道春天总会到来”，因为月光如水。 ，正好洒在我旁边熟睡的爱人脸上，因为莎士比亚书店允许我这个囊中羞涩的人赊借书籍，因为坐在丁香花园咖啡馆，我可以在上面写字。一张稿纸和一根铅笔头。 一天，同时更加相信“饥饿是很好的锻炼”。 这是海明威的巴黎。 浪漫源于一无所有，但能够无悔。

当时的巴黎见证了文学的黄金时代。 这里是“迷惘的一代”的浪漫游乐场，也是海明威潜心写作并最终从记者转型为职业作家的地方。 他给自己定下规矩，只写最真实的句子。 完成一天的写作后，他会像孩子一样兴奋，决定犒赏自己，步行穿过卢森堡花园，去博物馆看看塞尚和莫奈。 “写出简单而真实的句子不足以赋予小说深度，”他告诉自己，并从塞尚那里汲取了获得深度的技巧。 在海明威看来，“在一个地方写场景比在另一个地方写更好，这就是所谓的自我移植，我认为这对于人和其他生长的事物来说是必要的”。 这也不难理解，《太阳照常升起》的初稿只花了他六个星期的时间。 当他不写作的时候，他要么在街上闲逛，沿着塞纳河漫步，要么闲逛到格洛斯特斯坦的工作室喝杯茶征求意见，要么来拜访福特·马多克斯·福特。 一次偶遇，与埃兹拉·庞德的一场拳击比赛，与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南方之旅。

“如果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无论你的余生身在何处，它都会伴随着你，因为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海明威说出这段感慨的时候，是在1950年，次年他完成了“我一生中最好的作品”《老人与海》，而随后的普利策奖和诺贝尔奖将他推向了人生的巅峰。 当他回忆起巴黎时，他看到了巴黎的衰落，但却无能为力，以至于在巴黎竣工后的第二年，他用他心爱的猎枪自杀了。 “巴黎再也不会一样了，尽管它仍然是巴黎，而且你会随之改变。” 也许这个节日的意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纪念。

【村上春树《远方的鼓声》】

“一天早上我醒来，突然一听，远处传来鼓声。鼓声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的时间传来的，很微弱。听听，我要“踏上漫长的旅程”，在村上看来，这是一个略带理想主义但却最简单、最有说服力的旅行理由。

当然，也是为了避免千篇一律的说辞：“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越来越老了，不发疯我就会老”“任何地方！任何地方！”只要是在我现在的世界之外！” （波德莱尔）……用村上的话说格鲁斯特，漫长的旅程早已将最初的理性本身推向了远方。 “为什么出发”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三十七岁时，他与妻子离开日本，在欧洲当“常驻游客”三年，完成了《挪威的森林》和《跳舞！跳舞！跳舞！》 《电视人》和几本书的翻译，还有这篇欧洲旅行日记，无非就是“不断地写文章养活自己”。

换句话说，这是对“路上的人”的抱怨合集：在淡季寒冷刺骨的希腊小岛上，台风停水停电却忘记储备食物和蜡烛; 在每个人星座不同的意大利，路上遇到野狗追咬，快递无法送达，送达要看运气，老婆的包在罗马街头被抢，动不动就抛锚的意大利车把一次美好的自驾旅行变成了一次“奥地利汽车修理店之旅”……村上脱下衣服真诚相见的希腊和意大利，实在称不上是“诗意的远方”，但村上的功力却是用平静的语气描述惊险的事情，用介于赞美和讽刺之间的活泼的语气。 随意切换，一字一句传达的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情感。 让你闻到夏日水果爆裂的香气，让你感受葡萄酒和威士忌的挑逗味蕾，让你在读完本书之前无法抗拒“快去旅行”的冲动。 就像读完《当我谈论跑步时，我在谈论什么》一样，我忍不住想上街跑步。

“我带着失落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国家，现在四十岁回来了，我的样子还是和那时一样失落。无奈还是无奈，累还是累，不变”，那么，“什么？”这三年的意义是什么？” 写完之前，村上不可避免地又回到了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除了在超级畅销书《挪威的森林》上命运般地打上外国印记外，他还学会了长时间盯着某样东西而不感到无聊； 除了被异国文化包围之外，他还真切地感受到“世界这么大”。 他也明白，东京的一个区、静冈的一个小县都“很大”，因此他有一只微观与宏观相结合的复眼。结束于回到起点的旅程，以及那些年。随之而来，形成了一道纹理虚空，牢牢的扎根在了他的体内。

“旅行一般都会很累，但也许只有在疲劳中我们才能获得知识，也许只有在疲劳中我们才能获得快乐。” 去那些遥远的地方毕竟是有好处的。

【契诃夫《萨哈林岛旅行》】

“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一个黑暗的人间地狱，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之地。 “这是萨哈林岛，”契诃夫会说。 位于北太平洋的一座四面环水的孤岛，被沙皇俄国用作天然监狱。 它于1860年代启用，成为当时沙皇俄国最大的关押政治犯和刑事犯的监狱。 然而除了苦难一无所有的萨哈林却被契诃夫视为必去之地“朝圣地”。 1890年7月，他留下遗嘱，独自踏上征程，体弱多病，万里险阻：被马车撞倒，被洪水围困，险些被暴风雨翻船，被困。冷冻了几次。 第二次生病时，他咳了血，埋下了肺结核的根源。 这本书的写作花费了三个多月的实地考察和三年的时间。 毫不夸张地说，《库页岛游记》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生活写的。

但如果你以为这是一部文学大师用生动的语言描写罪犯悲惨血泪的作品，你读完之后恐怕很快就会感到失望。 登陆该岛后，契诃夫彻底成为一名土地官员、地理测量员和实地调查员。 他拿着作家的笔，记录了一串串精确却生硬的统计数据，不断报道地理环境、气象特征、农业发展情况、监狱机制、聚居情况，甚至那些值得特写和情感表达的地方，他只留下了几个简单的形容词，然后决定离开，让你准备哭泣。 可流动。 但神奇的是，契诃夫的“冷漠”让库页岛的荒凉更加刺骨，人间地狱的痛苦更加不堪忍受。 它就像一股冰冷的雪水混合着粗糙的沙子和碎石注入你的血管。 流动的热血与它融为一体，让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契诃夫曾说过：“小说家不是解决问题的人，而是提出问题的人。” 因此，他的作品总是聚焦于琐碎的日常生活，总是让人物表达自己的情感，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让人感到幸福。 笑中有泪，泪中有笑。 在萨哈林，他找到了最大的痛苦和最彻底的绝望，如此具体、如此沉重、如此无药可救，以至于他的身体、灵魂和笔都无法承受，只能远远地“表现”出来。 这座岛屿以与自身无关的冷眼“看待”饥饿、疾病、衰老和残酷。

拖着几近崩溃的身躯，毅然独自赴险，不仅源于契诃夫作为作家的高度社会责任感和富有同情心的人道主义情怀，更是因为他想拯救那些被困在沙皇统治下的人，包括他自己。 在这个时代，“灵魂空虚”的俄罗斯知识分子找到了精神出路：“如果我是医生，我需要病人和医院；如果我是医生，我需要病人和医院；如果我是医生，我需要病人。” 如果我是一名作家，我需要生活在人民中间，即使我有一点社会和政治生活也是好的。” 在库页岛之前，他已经去过乌克兰、高加索、克里米亚等地。 他还想去中亚和波斯，甚至还打算环游世界。 在他看来，要想知道“做什么”，就必须先出去。 在当下“四墙之内”的生活中，让我们漫游、徘徊，深入社会接触人。

《库页岛游记》也许是契诃夫离文学叙事最远的作品，但却让他终生感到自豪：“我很高兴在我小说的衣柜里，会挂一件粗糙的囚服旅行是一种漂泊的过程，而是和他们在孤岛相遇，就让它挂吧。这不是应该在杂志上发表的东西，但我认为这是一部有用的作品，“你知道，这件囚衣是与他在世界末日的生活编织的。

【奈保尔的《黑暗王国》】

1962年，30岁的奈保尔第一次踏上印度的土地。 这位在殖民地长大、在欧洲接受教育的印度裔特立尼达人，凭借对种族差异天生的敏感度和审视“另一种文明”的能力，用了一年的时间参观了这个他儿时想象中的“另一种文明”。 黑暗王国。”

走过孟买、德里、加尔各答，直到进入祖父的家乡，奈保尔看到断裂的联系逐渐恢复，但他越来越确信自己只是印度一个身份模糊的“过客”。 因为当我走遍印度时，看到的都是到处都是贫穷和丑陋，心里感受到的却是一阵阵失落、厌恶、震惊、愤怒和同情。 接下来的并不是游子寻根的感觉。 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但我却越来越无助和绝望。

奈保尔与他所谓的“祖国”的关系如此微妙，以至于在冷眼旁观和蔑视的目光下，他不禁感到心碎。 这给他的游记注入了一种无法缓解的痛苦、无法表达的仇恨、无法依赖的爱。 。 复杂的混乱使人无法表达山水之情，更无法表达作者的敬意。 他只能投入到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朝他走来的是气喘吁吁的朝圣者，耳边回响的是红脸的当地人。 咒骂着，衣服后面的翻领被小乞丐紧紧地抓着……游记里的每个人都兴奋地讲述着自己和印度的故事。 这是孤独个体与古老文明碰撞时发出的最卑微的声音。 ，最生动的声音。

在奈保尔看来，好的游记不是通过记录经历来表达观点、做出判断，而是探索世界、认识自我。 他对英国旅行文学颇为批评，认为“只想报道他们的‘英国性格’，而不是了解他们自己的灵魂”。 因此，当他的每一种感受、每一种思想都被平等对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时，他的敏锐和锐利并没有压倒其他人，而是让读者一次又一次地用心感受和思考，跟随他调动起最本能的本能。感官反应。

奈保尔的坦诚不仅让读者真正走进了印度，也让他认识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外国人的命运。 当他逃离他所描述的“黑暗国度”回到欧洲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聊，因为“这个世界的生命证实了另一个世界的死亡，但另一个世界的死亡也凸显了这个世界的虚假性”。 “世界是一个幻象。”回到西方世界，奈保尔只能怀念地感叹，这种最能代表印度传统文化的真理将是“我永远无法完全表达、也永远无法捕捉到的真理”。很多时候，只有当你远离一个地方时，你才能比身在其中时更了解它，无论是家乡还是异国他乡。

（作者孙璐，文学博士，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副教授）